题图 Rumichaca 口岸

行车在厄瓜多尔的北部，与在中国西部高原的体验相仿。大地被广袤、起伏的黄土和杂草覆盖，山谷间坐落着零星的城镇。从边境小镇 Tulcán 坐大巴大概四个小时可以到 Otavalo，这里离首都 Quito 只剩两小时的车程。在位于 Rumichaca 的厄瓜多尔移民办公室排队盖入境章时，我遇到了一群中国人。我刚从哥伦比亚过来，而他们正要过去。前一天 Salento 的晚上，我刚刚了解他们的传说——后来我们吃饭时建的群也开玩笑地以此为名：南美走线。

他们是五个成年人，外表跟国内长途汽车站你会看到的许多中年打工人类似。其中有一对夫妻，带了两个孩子，都是男孩，大概四五岁，张望着想要四处走动。大人们用中文在聊天，我依稀听到打工、哥伦比亚的字眼。其中排最前面的是一个女人，她在窗口顺利办完手续，高兴地回头给同伴使眼色。而那对夫妻，在窗口待了很久，工作人员用西语问了些什么，他们还没来得及回答，就有人帮忙应道：“Si!Si!”。我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长椅上还坐了一个本地女人，她一直瞧着窗口，听到工作人员的问题后半站起来，伸着脖子出声答道。刚办完手续的女人这时也坐到她旁边，一起等其他人。等我盖完入境章后再看时，他们已经走出去了。

朋友在吃饭时给我们介绍过，走线的人群在疫情放开后涌现。他们大多搭乘荷航的航班，转机阿姆斯特丹到达厄瓜多尔——拉丁美洲少数几个对中国免签的国家之一。在 Rumichaca（即 Tulcán-Ipiales 口岸，这里可以花 5 美元办一个签证）入境哥伦比亚，然后经由巴拿马穿越中美洲，最后在美墨边境“翻墙”进入美国。哥伦比亚的南部至今还有毒枭的残余势力活跃，Cali 出了名的犯罪率高；从巴拿马前往美墨边境的路上，打劫索贿的黑帮甚至黑警也不少见；而最难的一段路是徒步穿越分割哥伦比亚与巴拿马的热带雨林 Darién Forest，那里等待他们的除了日晒雨淋、虫蚁龇咬，还有野生动物和犯罪团伙。

在 Salento 一起吃饭的还有另外两个中国姑娘，她们走的方向跟我相反：在厄瓜多尔结束了亚马逊雨林的行程后陆路前往哥伦比亚（持美签可以免签入境），在波哥大搭上回国的航班。她们在 Rumichaca 遇到了类似的一批中国人，过境后后者热情地带她们一起去哥伦比亚移民办公室办签证，在发现她们有美签后困惑地说：“你们有美签？有美签过来走这条线做什么？”

后来吃完饭我们在小镇上散着步聊天，经过弥漫着大麻味道的阶梯爬上镇子北端的观景台，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 Salento。其中一个姑娘一边看着镇子，一边说，“我不太理解，他们这么拼是图什么。他们大概率没有一技之长，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在美国找到什么正经工作，真的会比在国内更好吗？”我默默地脑补，发现也很难给一个令自己信服的解释。也许是我对自己国家的土地上许多人的境况并不够了解，那些（自觉）满意地活下去的机会并不为绝大多数人拥有；也可能是他们对遥远的太平洋另一侧有自己的认识——那里当真流淌着奶与蜜，梦想在闪闪发光。